[卫聂] 万骨枯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我眼里这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不光是师兄弟这么简单。

同门手足,纵横之争。

战争带来的伤害,鬼谷中的宁静。

两个人的关系若即若离,不敢靠得太近,不愿离得太远。

都是伫世的强者,没有谁依附谁,只有谁和谁。


所以有了这篇文。

希望没有太崩。

他们不属于我。

而我爱他们。










{一将功成--零}


“三年之期已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 

“你放弃鬼谷,放弃天下,就是为了保护这群废物?!”

“你什么也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

“师哥,你好像有点生气啊。”

“……”

“师哥。”


师哥——


“小庄!”

盖聂猛地睁开眼睛,起身立于床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额头上浮现出的层层冷汗,在深夜秋风的吹拂下,带来阵阵寒意。然而,他并不想理会被风吹开的窗,他还在回想刚才的那个梦。

蓦地,盖聂抓起枕边的渊虹,疾步走出房门。

这条路,他年少时已走过无数遍,何处有机关不可行,何处为迷阵不能前。

这里一切的一切,他都深记于心。

少时不忘,现在更不肯忘。

这里,是鬼谷。

是被剑圣盖聂,称为家的地方。


握住渊虹的手,又收紧了些。盖聂站在鬼谷后山的参天大树下,举目望着它已不复茂盛的枝桠,伸出手,轻轻抚上它干枯的躯干。

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关于那个人的过往。

他看到,他与他初在鬼谷相见时,那人不屑万物轻蔑的眼神。

他看到,他与他在比剑中那人落败后的惊异木讷之情。

他看到,鬼谷三年,那人因愉悦而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与扬起的眉梢。

他看到,在三年之期临近之时,那人盘坐在他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从凌晨,等到了日又西斜,得到的却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盖聂靠在树上,缓缓坐下。当年,他与那人,也是这般,静静地坐在树下,共度了三年时光。为何鬼谷弟子之间必有一战?为何二人之间必要决出胜负?盖聂托起手中的剑,被那人折断后的渊虹重铸后,比以往更称他的心。他无法得知那人是用何种手法重铸了这把剑,又以何种心情将它举到他面前,要求一战。

缓缓闭上眼,满目的苍凉尽数掩去。貌似,每次都是自己落荒而逃。


“小庄,我回来了。你,如今可安好?”


眼前的黑暗,清晰了心中的恐惧。那个梦,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深深扎根在盖聂心里。梦中,他出手杀了那人,渊虹贯穿那人身体的一刹那,盖聂愣在了原地,眼前只有从玄色衣袍下慢慢渗出的鲜红血液,抬眼对上的是那人写满心痛的眼神,但只有一刻,那人又笑了,笑的很开心。这种笑容很少出现在那人脸上,那人笑着,向后倒去。盖聂伸手,却只留住了空气。


“别害怕,这只是场梦。”盖聂在心中说道。

他回想着自己与那人已快两年未见,最后一次会面,是那人在镇上拦住为端木姑娘寻药的自己,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貌似,最后还是自己从破洞的屋顶逃出去的。想到这,盖聂轻笑出声。


“白凤。”盖聂看着眼前飘落的羽毛,轻声说到。

“盖先生,他让我给你送些东西过来。”立在树梢的男子跃到盖聂面前。

说着,白凤将一个盒子递到盖聂手中。转身正要离开时,听盖聂问道,“他,为何未至。”

静了片刻。

“不愿吧。”


白凤走了。

盖聂轻轻打开盒子,那人常戴在头上的发带躺在盒子里。


“你终究没和他说。”赤练收起了平时的妖艳,正色说。

“是。” 

要如何说?

告诉剑圣盖聂,你唯一的师弟,把你当做唯一对手的卫庄,的确丧命于你手?

想到那人因为中毒已深濒临无法自控的地步,一战后死于渊虹之下,却吩咐不可让盖聂知道他的死因。如今,他确实什么也不知,应该是墨家动的手脚吧。

“也罢,既然他不想让他知道,就让他认为这是一个梦吧。”



{万骨枯--壹}


次日,正在流沙比武的赤练和白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来人一剑横在羽刃与链剑之间,停止了二人之前的举动。流沙二人迅速跳离此人,眼神交易的一刹疑问闪过,在二人别开头的时候烟消云散,转为往常应有的妩媚与讽刺。

收了链剑,赤练迎上白衣人静立的身影。“呦~不知盖先生今日来访流沙有何贵干啊?”


来人,正是盖聂。此刻,他正一边收着渊虹,一边盯着赤练。

白凤看到赤练的双手,在她身后盖聂目不可及的地方紧紧攥成拳,轻微的颤抖着。

白凤微眯双眼,淡然开口:“盖先生今日来此是想取我们性命?”

“不是。”

“那盖先生您这如此强烈的杀气,又是对谁呢?”

如同实质般的杀气缓慢退散,一时间,院内寂静无声,三人谁也不出声,只静默的站着。


“他,去哪了。”终于,一句平淡的话从盖聂口问出。

赤练的唇勾出了一抹更为妖娆的微笑,但看得盖聂愈发的心寒。

“他的事情,应该不用全部向您通报吧~”

“你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他只说过他会出去,并未告诉我们他去了何处。”

“只他一人?”

“只他一人。”

盖聂皱着眉,闭上双眼,轻声道:“带我去。”

“盖先生莫不是不信我们?我说了,他不曾告诉……”

赤练话没说完,便见盖聂睁开双目,眼中,是无尽的冷。


“带我去,他的葬处。”


“你……呵~盖先生您真是说笑了~卫庄大人又没有死,何处来的墓地啊~”

“带我去。”

白凤翩然飘至盖聂面前,挡在了他与赤练之间:“盖先生我不知道有谁跟您说了什么,让您相信他已经……”

“白凤。”盖聂叫住了还欲往下说着的白凤。“我和他,几年未见。”

“……”


“你满意了?”赤练一甩手,强忍着怒意,背对着站在墓前的盖聂说道。但她的声音中,还是流露出一丝伤感与无奈。

看着一如往常挺立的盖聂,白凤不知为何有些惋惜,他曾经猜想过多种得知卫庄身死后盖聂的反应,但是如同现在这般平静的,并未想到。竟是为从前那位老大惋惜吗?

白凤决定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身欲要招呼赤练下山回流沙,忽的听见沙哑的话语。

“我们,究竟,几年,未见。”

白凤揽着赤练跃上树梢,足尖轻点,身影消失片刻后,盖聂得到了回答。

“十年。”


春风拂面,扬起了盖聂的白衣与黑发。想到少年时期的那人,嘲笑着自己束于头后的长发,多年后,那人的银丝却不知比自己的要长了多少。

“师哥,头发长了为何不剪去,看着像姑娘家呀。”

当时二人还在鬼谷,天下之事与两人有关,却又无关。现在想想,那时候,应该是盖聂此生笑容最多的时期吧。

盖聂左手执着立在地上的渊虹,缓缓单膝跪下,右手抚上暗色的碑,上面未留只字片语。

“小庄……”盖聂轻声唤着故人的名字。然而如今,再也听不到那两字回应。

师哥——



{万骨枯--贰}


回到流沙的白凤在接到谍翅鸟报告的时候差点从树稍摔下来,坠到一半的时候堪堪稳住身形,转了方向便向外飞去。

赤练不禁笑出声,“哎呦~你……”

“盖聂掘坟了。”

“……你怎么…什么?!”笑容还未完全消失,惊异便浮现,在赤练脸上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卷。

白凤的身影已不见,只剩她一人在院内凌乱。


急速飞到一半,白凤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人家俩师兄弟之间的家事自己瞎掺和什么呀。理智建议他原路返回的时候,白凤已经继续向山上飞去。笑话,剑圣盖聂崩溃的样子谁不想看?!

见到盖聂的刹那,白凤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盖聂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跟平常无半点差别,如果不看他衣袂处沾染的点滴泥土和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墓碑的话。看着正在被盖聂当做挖土工具的渊虹,白凤默默传令白凤凰送把铲子上来……


“多谢。”当盖聂收到 [天空掉下个挖掘机]这份礼物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说道,他,早就知道白凤在身后的树林,然而并不想理会。现在的他,心里只有他已经失去的师弟。如果,以前自己的做事方法有所改变的话,是不是,小庄就不会死?盖聂不禁将自己嘲笑一番,原来,自己还是没有看破生死啊……

“为何掘坟?”终于,白凤还是忍不住了。

“坟里有什么。”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有什么你!就!!挖!!!

“他,鲨齿。”白凤还是作答了。“你就不怕开棺之后他已面目全非?”

“有何关系。”声音依旧平静。

“算了,他应该还是原来的样子,赤练的毒可保护死者容颜不灭。”白凤自认为贴心的解释道。


叮。清脆的一声使盖聂确定了棺的大致方位,小心的又将上层的积土除去后,他丢掉手中的铲子,改用双手将土捧出。

终于,整个棺材展露在他眼前。棺材上细腻的雕刻展示了对死者极深的情谊,然而盖聂却无心留意。他将渊虹缓慢插入棺盖与棺的缝隙,从一角起,轻轻的撬开了沉重的棺盖。

盖聂感觉到自己抚上棺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上发力,移开了他与师弟之间的最后一道障碍。

“白凤,帮我做我几件事。”


白凤走后,盖聂将视线移到棺里的那抹白,倾身抚上依旧坚毅的脸庞,依旧是往日的衣着与容貌,依旧像有着呼吸那般。只不过面色更为苍白,只不过阖着眼所以未展现出他凌厉的气质,只不过嘴角没有带着一贯讽刺自己的笑……而已。

盖聂在这流沙管辖的深山处,扬起了唇角,而那唇的弧度,与自家这位师弟,惊人的相似。

“小庄,那时在鬼谷,你不愿早起,定要拖到无法再拖为止,常是早饭做好我叫你才起身。那时你也不像现在这般安静地躺着,晚上睡觉总不安生……”盖聂半跪在棺旁,一手在棺外握着立在地上的渊虹,一手在棺内,指尖轻触了那人的眼。“小庄,该起来了……”


当白凤再来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盖聂和以前还是有不同的。想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什么,的确很难,但曾经卫庄便用“水”来形容过盖聂的双眼,看似平静不起波澜,但深处蕴藏生机。然而今日,白凤觉得,这水,失了源头,灭了生气。不再流动的水,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会是枯竭吗。

“这是你要的东西。不出意外,他们今日黄昏便到。”白凤幽然开口。

余光看到被绑的差不多只剩下翅膀能动的白凤凰,盖聂轻叹一声,起身走近白凤。

“多谢。”


二人把白凤凰身上挂着的、驮着的东西全卸下后,白凤看到盖聂欲要把卫庄从棺材里抱出来。然而看着盖聂那般拒人千里不需帮忙的态度,便索性袖手在旁观望。看着小心翼翼的剑圣,他脑海中回想起两个时辰之前盖聂的要求。

——把流沙的酒全部搬过来。

——带上小庄的座椅。

——让天明和高月立即动身来见我。

——准备能燃烧一天一夜份量的柴。

——除了你们三人,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白凤正在感慨这是至今为止盖聂跟自己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就看到盖聂抱起一坛酒,手做刀状轻轻一挥,掌风将封酒的泥土扫落,抬眸静静看着自己。

好,我走还不行吗。


其实,盖聂只是想问白凤,酒带来了,多带个碗很费事吗。

没有想到这回事的白凤......


罢了,就如此喝吧。盖聂心里想着。

“小庄,那年你初入鬼谷,月圆之时硬要饮酒,奈何只有一坛,咱们便是这样,捧着酒坛,轮换着喝到天亮。”

盖聂盘坐在卫庄身侧,将手中的酒坛提起,冰冷的液体猛灌进口中,这种辛辣与醇厚并存味道,盖聂品的出来,是小庄的手笔。

“小庄,从那以后,咱们二人喝酒的时候总取一坛,换着喝......然而今日,你却不肯接我递予你的酒,你让我,如何喝得下......”


 * * *

“师哥,以后你能不能不与除我以外的人喝酒。”

“为何?”

“因为我酿的酒好喝。”

 * * *


想到小庄目光躲闪的样子,盖聂神色更加柔和。

“小庄,世人皆道剑圣盖聂剑法超群,但弱点是沾酒必醉,因而他从不饮酒。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盖聂,只是答应了他师弟的一个要求罢了……”

盖聂至今都不知道卫庄不让他在外喝酒的原因,就像卫庄也不知道当时一句戏言,盖聂居然守了一生。


夕阳西下,盖聂将本就不多的酒差不多喝光了,面色依旧,毫无醉意。

“小庄,你看,日落了。多像那年我下山时的景色……”


鬼谷弟子三年之约前,三天不可见面,盖聂想着第三日时偷偷下山,以此避免只可活一人的悲剧。然而当他走到鬼谷唯一一条可以通往山下的道路时,见到卫庄盘坐在那里。

盖聂本以为卫庄会很生气,或许此刻便大打出手,但卫庄竟然出奇的平静,依旧盘坐在那里,眼神凝视着大步走来的他。

盖聂看着卫庄眼中复杂的情绪,知道自己若是此时停下脚步,便再无决心在今日走出这鬼谷。他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师傅,舍不得小庄。这也是为何第三日才下山的原因。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听到往日嚣张骄傲的师弟,满含委屈的呢喃——

“师哥,别走。”

盖聂觉得自己几乎心痛的无法呼吸。

然而,丝毫没有停顿。

小庄,就此,别过。



{万骨枯--叁}


“天明,月儿。你们来了。”盖聂站起身来,看向已经快与他一样高的男子,当年嬉皮笑脸的小男孩,今日已成为铁骨铮铮男子汉了。

“大叔……”天明看着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还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白凤去寻他催他去见盖聂的时候他正在练剑,看到白凤的脸色,荆天明还以为自己的大叔遭遇不测,马不停歇的就赶过来了。

然而松了口气的只有天明,高月凝视着卫庄,忽然明白了盖聂叫自己来的原因。但是自己真的要如他所愿吗?正想着对策的高月没有注意到盖聂已看向她。此时看到高月眼中的犹豫,盖聂放下手中的酒坛,起身掸去身上粘的尘土,向她走去。

高月慌忙躲到了天明身后,不去看盖聂。不似天明的疑惑,盖聂知道,这次自己猜对了。

“月儿,我知道你是知晓这件事全过程的人,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我只希望你,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盖聂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然而却依旧无法驱走高月心中的挣扎。


“大叔.......月儿.......你们这是.......”唯一不知道现状的天明解觉得自己越听越乱,碍于沉重的气氛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然而此时他实在忍不住了。

高月听到天明发问,抬眸看向他。

“天明,如果你对某人隐藏了某些事情,告诉他的话,他会伤心会难过,如此,你会说吗?”

天明看了看高月,又看了看盖聂。

“我不会。”

但是紧接着,他的视线扫过坐在那里的卫庄以及被请出土的棺材,最后停在了盖聂沾染了土渍的衣袖。

“但,若是他执意想知,便说吧。”

终究是会瞒不住的,尤其是对我的大叔。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天空上的月,已近圆满。

苍穹下的人,注定残缺。

过去的两个多时辰,高月布阵,恢复了盖聂丢失的记忆。当记忆的回归后,盖聂就未置一言。

十年。果然是十年......

“大叔……你还好吗?”本来想问盖聂想起了什么的荆天明,在看到他变得愈发苍白的脸色时,改口问道。

听到询问,才回过神来的盖聂,略带抱歉的看向天明。自己刚才想的出神,竟把他与月儿还在这里的事情忘记了。天明长大了,与荆轲越来越像了。除了小庄之外,自己最上心的人便是天明,以前是为了故友的嘱托,后来更多的是师徒,抑或是父子之情。但,自己终究是杀死他亲生父亲的凶手。

“天明,你今日与月儿先回去吧,可否明日黄昏,来找我。”

“没问题大叔!但是大叔,你今晚就在这?”

“恩。”


屋中。

“月儿你说,大叔明天叫我去是为何事?”

当夜已深但毫无睡意的天明,问着躺在他身侧依旧未眠的月儿。他们下山之后便碰到等在山下的白凤,收到谍翅消息的他,返回山脚,将二人带回在流沙暂且安顿下来。

“天明,弑父之仇,你还报吗?”

高月并未回答天明所问,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屋中一时间又陷入了寂静。

天明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人的身影。那人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比自己成熟太多懂得太多。二人是最好的朋友,针锋相对,又亲密无间。若说这天地间战场上,谁能让自己抵背交予性命,便是那人了。项氏一族少主,项少羽。

一袭紫衣便装的他,一身铠甲戎装的他,清晰的身影还留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但,那人却已在乌江旁,尸骨无存。

是啊,尸骨无存了。那……


 * * *

“少羽,我曾经立誓一定要为父报仇,然而如今,我却不想与大叔敌对。怎么办。”

“小子,你想报仇也没办法啊。你打不过你大叔的。”

“我打得过你就行了!!!”

二人扭打在一起,但谁都未动真格。

“哈哈哈哈你小子力气变大了呀。”

“那当然!总有一天我的力气会超过你!”

“口气不小啊。天明,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你再去找你大叔算账吧。”

“完了,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要去?!”

“你咒我?!”

 * * *


其实少羽,我多想让你活着,你应该懂的吧。


天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吐出来一个字。

“报。”


今夜,注定无人安眠。


尤其是在山上的盖聂。

他将白凤带过来的柴一层一层地堆进先前安放棺材的地方。

他还不想毁了整座山。

盖聂望着渐渐出现结构形状的木堆。


——小庄,是时候该结束了。



{万骨枯--肆}


鬼谷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历任鬼谷子,最后胜的无论是纵,还是横,留下的那一人,要将对方的尸骨下葬。

当有一天鬼谷子宣布给两人三天假期的时候,卫庄还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引发的幻觉。等鬼谷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神的卫庄看向一旁一脸淡定的盖聂。

“师哥,你知道原因吧。”

“每年这个时候师傅都要出去。”

卫庄眯起双眼,不再说话。

吃完早饭后,看着去了书房的盖聂,卫庄悄然转身向鬼谷子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师哥一定知道师傅做什么去了。

但是能让他隐藏的......

真是想知道啊。


顺着路快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卫庄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一直未出现鬼谷子的身影,在心里默默算着师傅平常的步速。

除非,他一直在跑,不然,为何一直追不上?

到底是什么事让师傅还有师哥做到这么隐蔽呢?

当卫庄百思不得其解正欲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看到山上惊鸟飞天的景象。那个方向是——

师哥!


虽说对于鬼谷的机关很有信心,但是卫庄依旧放不下心。催动内力赶回鬼谷的途中,卫庄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散落的兵器以及衣饰,都熟悉的刺眼。你们真是对我紧追不放啊。

随着狼藉的道路走了片刻,卫庄停了下来,这条路,已然偏离了通往鬼谷中心的路。习惯性地微眯了一下狭长双眼,卫庄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片刻,便听见了清脆的兵戈相击之声。

入目,是自家师哥一身白衣提着剑,游刃有余的穿梭在暗色铠甲中的景象。

不知为何卫庄心中浮现出一丝骄傲的感觉。那是我师哥啊。

正当卫庄出神之际,距离卫庄最近一人在发现他的第一刻便悄然脱离战斗圈,快速握着长枪冲着卫庄袭去。

“小庄!”

立刻回过神的卫庄偏头躲过一击,弯腰出拳正中那人腹部,又一记扫腿将人扫倒在地。顺手夺过长枪提在手中,一个跃步到了盖聂身旁,背对着他,低声问道:“师哥,你没事吧。”

“没事。这些人,貌似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道。所以,麻烦师哥,陪我一起,解决掉他们吧。”


没多久,两人处理完所有人之后,相视而笑。

“师哥,你看在我今天又被追杀的情况上,告诉我师傅去哪了呗。”

“小庄,你饿不饿。”

“……” 满头黑线的卫庄。


然而,盖聂与卫庄都未曾想到的是,当晚,由于卫庄放任自己在河水中漂荡时间太久,居然无意间漂到了鬼谷子的去处。

听见师傅声音的卫庄也不敢上岸,怕被发现只好控制自己在流动的河水中静止并用余光偷瞄着岸上的一举一动。真是难啊,但是终于能知道师傅的去向也是真喜悦。


.......喜悦?

浑身湿漉漉的卫庄站在门前,有点冷,想推门进去,但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现在的他,不想见到盖聂。

你为何要回来?!卫庄在心里暗自埋冤着自己。

然而,不推门不代表门不会开。盖聂从屋内打开门,骤亮晃到了卫庄的眼,刺进了卫庄的心。

“小庄,你回来了。”

师哥......是带着光的......是温暖的......是......

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卫庄张开双臂抱住盖聂。

“师哥——”

不明发生何事,不曾听卫庄发出过如此低沉嘶哑的声音,盖聂只能同样的抱住贴紧自己的卫庄,不稳定的呼吸声盘桓在耳边,盖聂抬起一只手轻抚上卫庄的发。

“小庄,我在。”

师哥,我多庆幸你在。

突然,盖聂觉得怀中一沉,卫庄面色惨白地软倒在盖聂怀里。盖聂忙以食中环三指按上了卫庄的颈部。还好,只是气急攻心,昏迷而已。只是,这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怎么……


第二天,卫庄很早就醒来了。一夜梦魇,不得安眠。按了按微微发疼的头,瞥到盖聂的床上空无一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换过的衣物,觉得头更疼了。

吱吖一声门开了,看着端着粥走进来的盖聂,卫庄被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扣住床板。昨夜的梦,多半是关于盖聂的。当一贯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的时候,卫庄不知自己竟会心痛至此。更让卫庄无助的是,那个伤师哥的人,竟是自己。

见到卫庄坐在床上,本松了口气的盖聂,在看到自家师弟一秒三变的目光时,又担心上了。

“小庄,吃点东西吧。”

“师哥,我们打一架吧。”

二人同时出声。

“……”

“……”

“先吃饭。”

“哦。”


吃过饭后的两个多时辰内,纵横二人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单纯的近身肉搏,打到二人都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大汗淋漓的并排躺在地上。

看着天空中飘然的云,与耀眼的日,卫庄将手挡在眼前。师哥也是带光的,却与太阳不同,更像月亮吧……

“师哥,以后若是我死了,别把我埋在后山,放火烧了吧。让我随风而逝,天地为我,我为天地。可好?”

突然明白昨日卫庄突然失控的原因,盖聂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师哥,我昨天无意间见到了师傅。那里葬的是他的师哥吧。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

“小庄……”

“师哥,我初来鬼谷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之间有三年之约,必有一人胜,一人败。但是只在昨日,我才觉得这约定离我们这么近。居然就这么掌握住了我们的生死,我们……”

“小庄,你在害怕吗。”

偏头看向卫庄,盖聂想伸手移开挡在卫庄眼前攥成拳的手,但是却没有。他只是让自己躺的位置离卫庄更近了些,几乎贴上了卫庄。

“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在。”

至少,我们现在都还在......

卫庄在心里默念着盖聂说的话,是啊,我们现在,都还在。足矣。



{万骨枯--伍}


“小庄,你看,日出了。”

盖聂的声音已经沙哑,他一夜都坐在那里,时不时对着空气说几句话,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回忆自己漫漫的一生。

年幼之时,被师傅领回鬼谷,熟悉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习惯了平静淡泊的生活。

少年之时,小庄的到来使鬼谷中的人数出现了变化,也使自己懂得了什么叫做同门之情与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青年之时,在嬴政身边充当护卫角色,见识到了世间最肮脏最卑鄙的手段,原来自己也可以视生命为草芥。

近中年时,开始反对秦朝统治,未曾想到能与自己躲了多年的小庄再次并肩作战。

那些曾经一起筹划一起战斗过的人......


一个个身影浮现在盖聂眼前。

白凤,赤练,小高,雪女,班大师,小跖,子房,还有,端木姑娘……

想到那个为自己以身挡下攻击的女人,盖聂只有深深的愧疚。虽然在她醒后对盖聂说过互不相欠,但是她想要的,盖聂自知是给不了,端木蓉,当然也看出来了,所以她不问不说。


端木蓉是在赤练的医治下醒来的,配置药方的是赤练和雪女,寻药的却是盖聂。

为端木姑娘寻药……

盖聂以手附额,想到未恢复记忆之前的自己的认知,心便狠狠的痛起来。都说剑圣无情,盖聂现在着实希望世人是对的。

高月修改的记忆不多,但是完美的让他忘记了与小庄相关的一些事,以及他的死。


而立之年的盖聂,和墨家一同与流沙展开了合作。那一年,卫庄三十又一岁。

四年多的时间里,朝夕相处,甘苦与共,让盖聂觉得时间仿佛停滞在年少。

五年之后,秦焚诗书,坑术士,众人奋起抗之。此事结束后,卫庄便与自己立下三年之约,并宣布自己不再参与流沙与墨家儒家之间合作,不理会一干人等的疑惑,单人单骑,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又是一个三年之约。

盖聂握着酒坛的手不自主地用力了些,轻微的闷响声传到了盖聂的耳朵里,他知道是酒坛不堪外力产生了细小的裂痕。


“师哥,我要走了。”

当众人在此次反秦胜利的喜悦中时,卫庄找到了盖聂。一贯简单粗暴的方式说明了来意。

意料之内。盖聂心里想。

他知道自己的师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与众人合作,五年的时间,对于卫庄来说已经算长的了。按下心中的不舍,盖聂开口:“记得来信。”

卫庄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溢出了泪。

盖聂不明所以地看着笑弯了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的卫庄,抬手抚上了他的背,一下下地轻拍着。

逐渐的,卫庄止住了咳嗽,但是依旧在笑着。是那种咧着嘴无声的笑。

盖聂看着黑袍之人,他的银发近日来没有怎么细心打理,又长了一些。他又没有好好睡觉,眼睛下的乌青浓了些。

卫庄回手握住盖聂的手腕,站直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仿佛又回到了鬼谷初遇的那天,卫庄也是这样带着笑,站在盖聂面前。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同。

那年的卫庄,眼中有的是冷,是傲,是恨。

今日的卫庄,眼中含的是暖,是笑,是......痛。

这三种情绪,同时出现在卫庄眼中,使得盖聂心中莫名的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师哥,你还欠我一个约。”

盖聂默然。

“三年之后,我来寻你。做个了断。”

说罢,卫庄转身大步走开,翻身一跃,驱马而去。黑衣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空留一声——保重,师哥。


保重。

小庄,当年你让我保重。但你自己呢?


卫庄是中了赵高特制的毒而死的。此毒无解,名为“萼川”。

这是今日看到卫庄的尸身,盖聂才发现的。


赵高。

手中的酒坛承受不住盖聂施加的压力,应声而碎。没喝完的酒洒了盖聂一身。


赵高死的那天,是项羽帅兵大破秦军之时。凌乱的头发,满身的鲜血,猩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盖聂。

“剑圣盖聂,你听说过一种毒,名为萼川吗?”

盖聂微微侧目。

看到盖聂的视线,赵高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牙,冲着盖聂继续说着。

“这是我自制的毒药。中此毒者,目前除了一人以外,都在一年内便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种毒盖聂是听说过的。它会使人产生幻觉,无法自控,嗜血嗜杀。

“因为萼川会让人有杀人的欲望啊。中毒越深,欲望越强。他会控制你,让你开始无休止的杀戮!”

赵高停顿了几秒,喘着粗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如果,你不满足它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它会折磨你,每时每刻的在你身体里折磨着你。幻觉,疼痛,欲望得不到的难耐。”

“多数人会选择一死了之。但是有一个人,他忍了三年。”


有一个人,忍了三年。

那个人,就是卫庄。


盖聂攥紧已经分崩离析的瓷片,想到小庄这三年所受的痛楚,只希望这痛能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去折磨小庄。

七年前,赵高还未说完话,就被赤练一剑结束了生命。

然而,在秦军大败的三年之前,卫庄,已经死在了盖聂的剑下。


卫庄从再次立下三年之约的那天,除了少数的书信,再没有与盖聂有过交集。当时的盖聂以为他不愿,直到如今才发现,他是不能。


旧时。

卫庄离开的第二年,盖聂寻到了最后一味药,医好了端木蓉。

第三年,为了传递关于秦的消息,盖聂穿梭于集市之中,却碰到了三年未见的卫庄。


白发。黑袍。凌厉的眼神。扬着的嘴角。


“师哥,我来赴约了。”



{万骨枯--陆}


“小庄,今日……”


盖聂站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平铺在了堆好的木柴之上,又将卫庄扶起,轻轻的令他平躺在衣物上面。然后盖聂执起渊红,看着树林里的一个方向出神。

片刻,树林里的风向变了,草木摇动的身影缓了下来。微光乍现,三人的身影出现在盖聂的视线中。


——师哥,每次算时间都这么准,你真的不是数着时间过的吗?


“当然不是。”


“大叔,你说什么?”

“……无事。”


看着走近的天明三人,盖聂抬起手臂,将渊虹平举在胸前。

“大叔?!”天明猛地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

“天明,别怕。”一贯沉着冷静的声音,多年前每每听到这个声音,多么恐怖的梦魇,多么剧烈的恐惧都会消失殆尽。然而今日,却是恐惧的来源。

大叔,从小我就知道你决不会伤害我,所以我怕的不是你要结束我的性命,而是,你要我结束你的。


“大叔,你知道我不愿……”


 * * *

那一年,刺杀行动发生的半个月前,荆轲来找过盖聂。他请求盖聂配合他此次行动。

“成功几率——”

“微乎其微,我知道。但是阿聂,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荆轲一如既往咧着嘴笑着,仿佛谈及的不是他的生命。

“行动一经开启,无论成败,战争都会开始。”

“我的任务呢就是保护好燕国,然后啊使百姓受到的伤害最小化。”摸着下巴的侠客偏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剑圣,他知道,自己的好友一定会答应的。

“荆卿,我不愿。”

“但是你有理由杀了我。”

 * * *


“但是你有理由与我一战。”


当天明用颤抖的手接过渊虹的时候,盖聂转身将立在地上的鲨齿提了起来。厚重的妖剑,握在手中的一刹那,盖聂全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阖眼,内力贯彻全身经脉,气息外露在周身游走。

此刻的他,用的是横剑剑法。


二人静立着,四目相对。

突然,盖聂反手握剑,身影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呼吸间,就到了天明面前。天明见状以渊虹阻挡,两剑摩擦间火花四溅,片刻间,已过百招。

“天明,出剑。”

一红一蓝两种颜色在空中交汇着,红色步步紧逼,而蓝色只守不攻。

“啊啊啊啊啊!!!!”

荆天明吼着向后翻去,踏在树干上,借力向前冲去。

百步飞剑——

盖聂不退反进,本想后来收力的天明失去了卸掉渊虹威力的时间。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仿佛在天明耳边放大了数倍,他看到盖聂向后退了几步,以剑拄地单膝跪倒,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大叔!”天明跑近盖聂,看着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浸透了白衣。

“大叔……我错了大叔……”

盖聂只觉能看到的事物在渐渐模糊,也逐渐提不起力道来。

他抬起头,看向那到蓝影。

“白凤……”

“放心,今日起,三日之内,此处,火不息。”

“多谢。”


终于......

我来陪你了,小庄。


白凤看着跪在盖聂身边已然泣不成声的荆天明,回首看了看以手捂面的高月。

白凤叹了口气。

今日是十五,他们团聚了。



{万骨枯--柒}


“混账!什么叫听由天命?!”

“盖……盖先生伤得太重,我现在只能……”

“别说这些没用的,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这……我不能确定……”

座上之人一甩袖子将手用力拍在了桌上,座下跪着的几人颤抖着把头埋得更低。

“若是让寡人听到剑圣生命垂危的消息,你们就全部告老还乡吧!”

“陛下息怒啊……”

他已经性命垂危了好嘛?!——欲哭无泪的太医们。

“还在这趴着干什么?!”

“哦哦哦是是是......我们这就走......”

当众太医正起身打算向门口挪动的时候,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来人径直走到座上之人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

“谢陛下……”


“你的伤……”

“多谢陛下关怀,盖某现在已无大碍。”

“那也是有伤在身,这段时间好好修养。需要什么尽管跟朕开口。”

盖聂沉默片刻之后道:“陛下,这是你说的。”

???画风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

“盖某需良驹一匹,请陛下再给我两月自由时间,让我离开秦国。”

“你想做什么?”你在逗我?!刚才还奄奄一息现在就要离开?

“找人。”

“……韩。”

“陛下英明。”

呵呵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子。足够英明就不会让你知道他出事的消息了。刚醒就要去找他,你身体受得住吗。

“朕不准!”

“咳咳…”盖聂一手捂嘴一手扶上心脏的位置咳嗽起来,“陛下若不同意,只怕盖某要凭自己……”

“行行行快传太医!我现在就派人去给你找马。”

“谢陛下。”盖聂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两月之后,盖某必回。”

嬴政看着盖聂转身离去的背影,与初识时并无太大变化,依旧不带剑客应有的血腥之气。这样的人对国家而言有利,而对朕......

作为一国之君,信任和依赖是慢性之毒。越来越信任一个江湖之人......

“李斯。”

“臣在。”

“盖聂护驾有功,朕准他回家养伤,没有朕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去找他。”

“是。”

两个月?好,那朕等着。


入夜,韩国一家不起眼旅店迎来一位客人。

此人身着白衣,外披一件褐色的斗篷,头戴斗笠微低垂着头。一人,一马,一剑,并无其余的物品。虽是如此,但眼尖的旅店老板立即认定此人必不会是缺钱之人,忙迎了上去。

“客官您是想......”

不想还未说完,此人便将他的话打断,并开口说道:“一间客房,我要在此住一周。此期间无需打扫,不要有人入内。记得喂马。”说着,扔给店家一颗白色的珠子,“这应该够了。”

接到东西之后看呆了的老板慌忙在前面带路,将此人领到一间上等房间门口:“您安心住着,这期间,绝不会有人打扰您!有何吩咐您只管叫我们!小的先下去了!”

见白衣人点头,店家才转身离开了。转身后藏不住的笑容爬上脸颊——赚大了!这种质地的珍珠够旅店好几个月的开销了!


再观斗笠下的这个人,在旅店老板转身之后疾步走进屋内,关上门的一刻跪倒在地。左手撑地,右手捂着口鼻,然而还是有细微的红色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过了片刻,似是好些了,此人从地上缓缓站立起来,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沉思着什么。

此人,赫然是几天前从秦国离去的盖聂。

从那天离开秦国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这里。原因是——韩国卫家除长子卫庄之外,其余人等均以叛国罪赐死,而卫庄却不知所踪。

盖聂松开已泛白的拳,关上窗户在床上盘膝而坐,剑放于身侧。

上一次,我信了那不知所踪的说辞,这次我知道你会在哪里。

想着现在卫庄也许正面临的处境,盖聂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投入到修复自身内功的修炼中。

眼下,自己的内力自然不敌多年后,但已够用了。

虽不知是如何回到了多年前,但既然回来了......


小庄,我如今才来赴约,你可会嫌晚?



{万骨枯--捌}


“你放弃鬼谷,放弃天下,就是要保护这群废物?!”

师哥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你说的对我确实什么也没得到,难道师哥你也要离我而去?


“我也是鬼谷弟子,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不能传我纵剑之术?”

师哥,我做过什么让你觉得我如此卑鄙到对师父下手?


“很好,你终于证明你不是一个废物。”

师哥生气了。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们之间,就注定有一个会倒下。”

师哥,师傅只说,三年之后我们中只有一人可以以鬼谷传人的身份踏出鬼谷,何时说过必有死伤!


“来吧。”

师哥旧伤怎么还没好!墨家这群人都是废物吗!


“你的致命弱点是什么?太过执着于所谓的正义!”

师哥,太过正义容易受伤,现在的世道不值得你如此!


“你与你的那些梦一样,愚不可及。”

你与我的那些梦一样,触不可及。


师哥......


师哥!


“醒了?”

一桶混着冰凌的水浇在了卫庄的身上。

卫庄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是一身紫色的婀娜身姿。

“干的很好啊——紫女。”

轻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紫女站起身来,走到卫庄面前,伸出手指挑起卫庄的下巴,刚触及便被卫庄偏头躲过。 

紫女的笑容缓缓收敛了:“干得很好?”

空灵的声音,却配上了凶恶的眼神。

“这些年在你身边,我可是很难熬的呀。一个想杀的人天天出现在你眼前但是并不能动他,你说,多难受。”

卫庄却笑了,将紫女从上到下来回看了几番。

“我还以为,是你爱慕我却无果呢。”

“哦?我倒认为是卫公子倾心于我呢。”


这话其实也不假。除去盖聂,你的确可以在我心中占得一席之地。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曾经的“以命相护”。

卫庄低头暗道。

然而他的沉默,被紫女当成了默认。

“卫庄,若不救我,也许你今日就不会落得此下场。”

“我可没料到你是姬无夜的人,而且居然把自己的命赌进来。”

紫女未作回答,而是抚上了卫庄宽阔的胸膛。卫庄双手双脚都有锁链绑着,她并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

卫庄已经被关在这里三月有余,整日的折磨使他瘦的厉害,但锐气却丝毫未减。身上新伤旧伤交叠着,血渍混着水流滴落到地上。

紫女的手移到卫庄的左臂,顺着他的经络,一下下的用力。

力气虽不大,但是卫庄知道,若是不及时将骨骼正回来,自己的手臂以后就废了。上一次被囚禁,紫女已死,酷刑虽是样样俱全,但倒是没遭受到这等待遇。

果然是在自己身边待久的人,这身武功,几乎是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之一了。

不过想让他归顺姬无夜?痴心妄想。

看着卫庄依旧平静的脸,紫女自顾自地说道:“卫公子在这里待久了,对外面的事情都不了解了吧。我可是听说,秦国嬴政身边的那个白衣剑客……”手上动作不停,口中的话却停顿在了与卫庄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看着自入狱以来一直波澜不惊的卫庄露出略带焦急的神色,紫女不紧不慢的开口,“也是,鬼谷的人不应该死这么早的,但是凡事都有意外不是。”

“你说什么?!”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却不敌心中的焦躁。卫庄现在只想掐住眼前女人的脖子结束她的生命,然后找到盖聂,确认他无恙。

“卫公子别这么看着我,剑圣可不在我们手里。据说是前些日子替嬴政办事的时候不小心而已,只不过再拖些日子,嬴政可能就要为他办葬礼了。”

紫女说完,向后一步拉开了与卫庄之间的距离,抽出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我有办法救他。”

抬眸又看了一眼怒视着自己的卫庄,紫女将手帕随意的扔在地上,向门口走去。

“我明日此时还会来的。希望那时,我能听到满意的答案。”


门重新被锁上了,房间里又只剩卫庄一人。

不会的,师哥不可能出事的。

左臂传来的痛楚清晰了卫庄昏沉的头脑,师哥现在在嬴政身边,嬴政不会让师哥出事的,上一世这时,师哥本就是好好的。刚有些许放心的卫庄转念又一想,自己既然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那么......

可恶!

愈来愈慌张的卫庄不顾伤势的严重,调动起仅剩的内力,期望可以挣脱束缚着他的锁链。可是就算挣脱的了,又能去哪呢。卫庄不是没想过,被关进来后,他想了数十种方法可以逃出去,然而最远的不过也是只能逃到城门口。若是内力尚在,何惧他们。

几处大穴被封,内力无法使用,这些天的内伤外伤愈发的严重,这次也许都等不到城破之日,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命丧黄泉了。

卫庄突然笑了,不是那种轻蔑的笑,而是张扬的仰天狂笑。

紫女啊紫女,当年你死在了韩王手里,宁死不说出我们的计划,原来只是出苦肉计。不得不说演得好,只不过这次,我救下了你,却使我更早的入狱。当真可笑。


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卫庄,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师哥,这一生,也许,我还是无法伴你左右了。



{万骨枯--玖}


“哈哈哈哈哈哈!紫女,干得好!”

将军府中灯火辉煌,虽是深夜,但明亮程度丝毫不亚白昼。这些年韩王的位置已经如同虚设,权,钱,兵,民,韩国中无一样不归姬无夜管辖。顺者昌逆者亡,虽有人不满,但站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卫家,就在这少数人中。明着点头而过并无太大反抗之意;暗着招兵买马企图反了他姬无夜还韩国一清明。怎奈何形单力薄,还未成功便遭杀身之祸。满门抄斩,仅剩长子卫庄。

姬无夜贪财爱才也妒才,愿意看到有才有气节之人像狗一样归顺自己,这也是他未对卫庄下杀手的原因。秦有剑圣盖聂,那鬼谷一派横剑,必须为自己所用。

紫女举起手中的酒盅与姬无夜相碰发出清脆短暂的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姬无夜放下手中酒杯,出声问道,“只是......你如何确定这次卫庄定会归顺本座?”

紫女笑道:“三个月,各种刑罚下卫庄并不开口求饶也是在预料之中,因为疼痛,并不是他所畏惧的,这只是磨磨他的锐气,让他愈发的走投无路。真正能让他绝望的,是失去他一身的武功和他在乎的人。”

看着姬无夜赞许的目光,紫女接着说下去,“现如今,他在乎的人,能让我们随意拿来当借口的,只有盖聂。正巧,前两日盖聂受伤性命垂危......”

“盖聂不受伤你难道不会这么说了?”

“他受伤了,等卫庄出来我们会更易有应对之策,况且......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骗过卫庄。”

二人相视一笑,又添新酒,不曾发觉将军府中的侍卫已悄无声息的倒下。

一道黑影闪进了专门关押卫庄的牢房,黑暗掩盖了血渍,但血腥味伴着稻草潮湿的味道充斥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伴着微弱的月光,来人看清了屋中之人。

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捆绑着,膝盖微曲,低着头,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了双臂上,显然已经陷入昏迷。沾染上了鲜血的银发,此刻已经干涸,赤裸着的上身伤痕交错,并没有愈合的趋势。黑袍人走近了些,伸手抚上卫庄颈部——内力被封,伤重,却不致命。稍松了口气,解开卫庄被封的几处穴道后渡了些内力过去,蹲下身用扭曲的金属条将卫庄脚上的锁链解开,又站起身欲解下捆绑着他双手的锁链时,手无意间划过卫庄左臂,不正常的骨骼结构令来人心头一惊,随后眼中泛起更多杀意。

若是自己再晚来一天......

还不等他细想,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哥。”

手下的动作一顿,对上了一双不甚清醒的眸子。

“小庄,我在。”


叫了句师哥后卫庄便再不出声,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一身黑袍的盖聂。盖聂知道情况紧急不是说话的时机,深深看了卫庄一眼,道了句“有点疼忍着点”便将注意力转回了他受伤的左臂。骨骼被一寸一寸的正了回来,同时疼痛也将卫庄从昏沉中唤醒,他的眼神逐渐清明,感受到体内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内力,看着盖聂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又想起了紫女之前所说的,嘴角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盖聂的手顺着卫庄的手臂,将最后一寸骨骼正好,抬手迅速将锁在卫庄手腕的锁链依次解下。多日被绑着的身躯向前跌去,盖聂忙伸手扶住卫庄帮他稳住身形,怎想到怀中之人挣扎着将手指摁上盖聂颈部,片刻,笑了。

“师哥——我们去哪啊?”一贯轻佻的语调丝毫未收敛。

“......”小庄摸不透的性格依旧没变呢。

来不及做更多感慨,盖聂看着稳住身形的卫庄,将黑袍披在他的身上,“跟紧我。”


就在盖聂和卫庄出城的同时,钟声响彻整个将军府。


“混账!”姬无夜怒视着跪在地上回来报信的一干人众,“一个没有内力的人你们都看不住!给我去找!死生不论!”

侍卫们不敢不敢顶撞怒火中的姬无夜,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紫女若有所思的垂着头,把玩着自己的纤纤玉指,感受到姬无夜投来的目光,紫女抬起头,“你怀疑我?”

怀疑的是你恨卫庄的程度。

“当然不。”停顿了一下,“凭卫庄现在的状态绝不可能一人逃出城,必有帮凶。”

“这个人,八成就是卫庄的师兄盖聂。咱们潜伏在秦朝的人称,七日前嬴政准了盖聂回家养病,按这个时间来算,他到韩绰绰有余。”

姬无夜沉思了一会,“咱们的人见到那个姓盖的了吗?”

“没有,只是听说。”

“那......就不会是他。”看着紫女疑惑的眼神,姬无夜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拍在桌上的手用力攥成了拳。

嬴政,一个剑客,一个江湖之人,能给你什么。

紫女这时候也明白了姬无夜为何确定劫狱的人不是盖聂。护驾有功回家养伤,然而盖聂的家在哪?鬼谷。他不可能回去。若不是深知此间种种的人,估计想不到这点,也就会被这样的说辞轻易蒙骗过去。这种说法唯一的可能就是,盖聂伤重到了不治的地步,稳军心,固民心。

既然劫走卫庄的人不是盖聂,那会是谁?


将军府陷入泥沼的时候,鬼谷二人已在山中一处被人弃下的木屋歇下了。

盖聂看着面前已经换上了新衣物的人,乖巧得简直不像卫庄。清理伤口时没有一贯的抱怨与不耐,只是用疲倦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这间小屋是盖聂在多年之后无意间找到的,处在秦的一处荒山里,因为它隐蔽性与适合的环境让盖聂选择了它作为这次的安身之所。出发去韩国之前盖聂凭着记忆寻到此处并添置了许多东西,供两人使用。

刚到此地,盖聂便让卫庄吃下了前几日备下的伤药,现在血已止住,除了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以外已没什么大碍了,剩下的就要靠养了。然而卫庄说什么也不肯睡觉,即使在药力的作用下疲惫感倍增,他也尽力保持着清醒。

已确定是梦,便多看你一会吧。


卫庄终是没抵住药力和身体状况的双重作用,视线所及处已彻底模糊,他不死心地向白衣人的方向伸出手,却什么也没触碰到。

什么都要没了......

卫庄叹了口气,大不了玉石俱焚,又不是没死过。但是......

“师哥——”

还是舍不得死啊。

忽得,卫庄恍惚间感觉到自己正要收回的手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微笑又重回到了卫庄嘴角。

“师哥,我真的很开心,你来送我,虽是梦......”

卫庄在眼前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紧紧回握住盖聂的手,然后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看着视死如归表情的卫庄,盖聂半分心疼半分自责地帮他盖好薄被,将相握的手也掩在了被子下,却未松开。

心疼他这一身的伤。责怪自己的无知让小庄陷入此境地。


盖聂本就觉得今日的卫庄不太对劲,但上一世二人此时并未有过交集,本以为这个时候小庄也许还在生气,况且伤重,不爱理自己也可以理解。但是坐在床沿的人突然伸出手,在自己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停下了。

“师哥——”失望的眼神让盖聂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抓住了正要收回的手。

对上卫庄没有焦距的眼神,盖聂倾身丝毫不费力地扶着卫庄躺下,然后看到卫庄笑了。

“师哥,我真的很开心,你来送我,虽是梦......”


卫庄此刻的笑,跟盖聂记忆中他最不想回忆起的那一天卫庄的笑容逐渐重叠。心脏骤紧,还未想出作何回复,便看到卫庄已经阖上了双眼。

想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说。

最终看着呼吸平稳的卫庄,盖聂将被子里的手握得更紧。

小庄,还好这次,我没有错过你。



{万骨枯--拾}


卫庄这一睡就是三天,当他睁眼时正值深夜,头脑还不算清醒的人刚想感慨一下自己悲惨的两次人生再好好体会一下这最后一个夜晚,便听身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卫庄一个激灵支起上身,手脚发软差点又跌回去,稳住身形借着月光看到身旁人的时候,卫庄反复张了几次口,都未能成功出声。


看着这样的卫庄,盖聂有些想笑,起身取了桌上的水杯递到卫庄手里,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为何确信是梦?”

因为......

“听闻秦国剑圣伤重。”

况且,你不该在这。


盖聂没忍住理了理卫庄有些凌乱的发丝,“就因为你当时诊我未受伤?”

看着盖聂表情,卫庄一愣,怎么忘了鬼谷的药!鬼谷有一种药,无论多重的伤,三个时辰内可以让受伤之人恢复至巅峰状态。紧接着他又伸手抚至盖聂颈部,平静的表情立刻被怒意代替。

“这么重的伤你居然......”

“小庄。”

“......怎么?”

“不要轻言生死,我会帮你。”

请让我帮你。


静了片刻,盖聂开口,“还早,再睡会吧。”

卫庄看着坐在床前椅子上的盖聂,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刚到鬼谷的时候,他经常在梦里被恨意愧疚难过等多种情绪狂轰乱炸在半夜醒过来,连带着醒来的还有习惯浅眠的盖聂。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人每次也是拿个椅子坐到自己床前,有时低声陪自己说些什么,有时候就是静静的坐着。

真的是很久以前了......


“师哥。”未曾想好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念出了这二字,看着白衣人等待下文的眼神,从床中向旁边移出了片位置,说道,“睡觉吧。”

反正这辈子,我们来日方长。



{万骨枯--終}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安稳的过去了,二人在山中时不时比比剑喝喝茶,日子过的也是惬意,丝毫不理会某处找人的人们的怒火和某处等人的人的焦虑。

但就在今日,一次比试中,本想死守住的秘密,无意间被发掘了出来。


“师哥!这是横剑剑法,你如何会用?!”

“小庄......”剑圣犹豫着是否说出实情,倒不是担心小庄不信自己的话,只是怕......自己不再是他心中的那个师哥。

“师哥——”

举棋不定之时,只见卫庄一个起势,竟是纵剑剑术。卫庄却并未想再战,收了动作,直看向盖聂。

“……”

“……”

“小庄,我不希望再收到发带。”

看着盖聂认真的神情,卫庄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刚中毒的时候,努力不让盖聂发现自己身体的状况,所以在即将无法控制的时候离开了。那时的他已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只会让师哥担心,分心。

又一个三年之约,卫庄为了给自己个目标,也为了给盖聂个说辞。当时那人居然说多来信,师哥当真不知自己多不想走。

三年里,流沙一直在找可以解萼川毒的方法,即便在三年之期已满结局已定之时,流沙众人都没放弃寻找解药,却一直无果。

这种毒,本就是用来折磨人的。致命之毒,何来解药一说。

卫庄在刚发觉自己中毒时就看开了,只是放心不下活着的人罢了。

永远都是死去的人最安逸,活着的人最痛苦......

等等。

“师哥,你也......”卫庄企图用手比划着,盖聂不用看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嗯,跟你一样的死法。”

“姓荆的那小子居然对你动手?!”

“小庄你冷静......”


所以后来卫庄知道了秦确实灭亡了。

所以后来盖聂知道了卫庄是五年前回来的。

所以卫庄知道了盖聂被抹去了记忆。

所以盖聂知道了卫庄这些年改变了的事情。

所以......卫庄不知道盖聂是怎么发觉被骗的。

所以......盖聂不知道卫庄为什么不让自己跟别人喝酒。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

盖聂不会把自己当年一想到卫庄就有的心痛与悔意告诉他。记忆虽是缺失了,但是感觉没有消失,十年时间足够让盖聂开始怀疑。他不愿相信卫庄在疏远他,但是又不敢去想卫庄已经不在人世。若不是白凤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究竟被修改成了什么样子,无法答出他和卫庄究竟几年未见这个问题,那,现在的盖聂,或许还被蒙在鼓里。这出戏,做得出色非凡。

卫庄当然也不会将自己每次看到盖聂喝酒就莫名产生的保护欲说出口。世人酒后的状态不尽相同,有安静的有疯癫的,也有像盖聂这种没事人一样的。但是看在卫庄眼里,喝完酒的盖聂,是跟往常不一样的。常人眼中剑圣盖聂是冷冽的冰川,而喝了酒的盖聂是温暖的山泉,本质没有区别,但是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会带起若有若无的笑。盖聂的酒量卫庄一直知道,不担心有人会在喝酒上坑盖聂,但是却不想盖聂这副模样让别人看见。


……

还有,后来他们达成共识,能回来,是因为纵横剑术还有被改造过的渊虹。

“师哥——”

“怎么?”

“如果这辈子我还没能如愿的话能不能再杀我一次?”

“......胡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骨枯--完}//















{不负责任小剧场——白凤篇}


白凤脑海中回想起两个时辰之前盖聂的要求,没错不是请求,就是要求。根本不能允许别人拒绝好嘛,拒绝了直接会被渊虹伺候的吧。

其他的最多就是跑跑腿什么的倒也没什么,但是……

——准备能燃烧一天一夜份量的柴。

您要烧山吗?!

然而白凤还是在最短的时间解决了这一大堆柴火。

问他怎么弄得?白凤甩过来的眼神能杀人。

赤练就在旁边笑笑:“凤舞六幻嘛~”




{不负责任小剧场——卫庄篇}


——看着天空中飘然的云,与耀眼的日,卫庄将手挡在眼前。师哥也是带光的,却与太阳不同,更像月亮吧……

多年后,当流沙众人被问到对卫庄大人的印象时侯,每个人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每天晚上对着月亮唉声叹气又哭又笑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舞舞剑的疯子形象......众人背后一冷,选择了三缄其口不置一言......





最后附上个时间线


秦时明月何真实历史上人物年龄有些出入

可能有些许不同。。



公元前218 合作开始

公元前213 焚书坑儒。卫庄中毒,立下三年之约。

公元前210 卫庄死。盖聂记忆修改

公元前207 项羽率领破秦军。赵高死。

公元前202 项羽死。

公元前200 现在。盖聂4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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